过年回家为何会让人又爱又怕_回家过年，又爱又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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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过年，又爱又怕？

### 又是一年春节至

春节，似乎是一个让离乡在外的游子们爱恨交织的节日。一方面，离乡的人渴望回故乡与家人团圆；另一方面，却又有“近乡情更怯”的种种顾虑。于是，每到年关前后，关于“回不去的故乡”的讨论便多了起来。那么，故乡为何让人觉得难以回去？“近乡情更怯”究竟“怯”的是什么？

#### 熟人社会中的盘问

在许多现代都市剧中，事业有成的年轻人一回到老家，七大姑八大姨便会围上来，一口一个狗蛋、胖猪、二饼、秀兰、春花地叫。她们不知道，自己的侄子侄女外甥们在城市里是Linda、Mary、Vivian、George、Justin。即便他们已经是腰缠万贯的新晋富翁或是在体制里前途无量的干部，在七大姑八大姨眼里，他们依然是那个穿开裆裤、糗事一堆的狗蛋。

费孝通在《乡土中国》中提到，乡土社会的人际关系是一种差序格局，以个人为中心、以血缘或地缘关系为原则延展出的同心圆体系。换言之，乡土社会是一种“熟人社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以血缘、地缘、感情为界限。在这种社会里，每一个出生在乡村的小孩都有一个狗蛋或胖猪的昵称，无论他长大后是医生、教授、商人，还是普通的工人、农民，乡人们也许记不得他的学名，但他们会亲切地叫出他的昵称。

熟人社会缺乏必要的界限感，你的恋爱、结婚、工作、生子等消息都会成为乡人口中的话题。一个大一点的事情可能在短时间内传遍整个乡村，你始终活在乡人的“注视”中。而在城市中，个体的隐私、选择和能力得到尊重，没有人管你买房不买房，没有人劝你结婚，也没有人对你的选择指手画脚。你就是你，拥有足够的自由成为自己。

过年回家，就是一个“从契约到身份”的过程。伴随着乡人亲切叫出昵称的温情而来的，是种种盘问：“怎么还不结婚啊”“一年赚多少钱啊”“买房了没有”“对象家境怎么样啊”……很多年轻人早已习惯匿名性的城市生活状态，这些盘问反而会成为一种“人际折磨”。因此，“近乡情更怯”，怯的是这没完没了的盘问，以及对我们的选择和隐私的侵扰。

#### 乡村价值体系的压迫

电影《布鲁克林》中，1950年代，一个爱尔兰小姑娘背井离乡到纽约谋生。虽然初到纽约遭遇了种种艰难和不适，但她终于适应了，并与一名水管工相爱。这时，家里突遭变故，姐姐意外病逝，她只身回家，收获了曾经梦寐以求的生活：体面的工作，高富帅追求，身边人都对她刮目相看。然而，她在纽约偷偷结婚的事被面包店老板娘知道了，老板娘威胁要将这个消息透露出去，让她身败名裂。艾莉丝这才明白，纽约与小镇的区别不仅在于机遇，更重要的是两者之间价值体系的差异。

我们之所以害怕乡人的盘问，不仅仅是盘问本身，更是因为盘问背后隐藏着一套根深蒂固的、同质化的价值体系——德国社会学家涂尔干所谓的“机械团结”，即社会成员信仰、情感、意愿的高度同质性。乡人们会用这套同质化的价值体系要求我们、规定我们、想象我们、压迫我们。这个价值体系中有几条熟悉的成规：到了年龄一定要结婚，不结婚就是不孝；要生个男孩；读书就是为了赚钱，读书后赚不了大钱当不了官就白读了；人的身份地位主要看钱财和权力。

乡村与城市的差距不仅是物质方面的，也在于文化上和精神向度上的差距。城市价值观建立在工业化、现代化的基础之上，关键词是开明、以人为本、尊重个性；而乡村价值观则延续了农耕文明的传统，又受到市场化浪潮的冲击。其结果是，乡村价值体系沉淀了许多传统文化的糟粕，缺乏契约精神、法治原则等价值观的支撑，精华部分不断受到商业化、拜金主义的侵蚀。

“近乡情更怯”，怯的是这一套被腐蚀了的乡村价值观的同质化要求及其对我们选择和隐私的挤兑和压迫。

#### 让故乡拥有新的可能性

尽管人们总抱怨故乡在沦陷、故乡回不去，但抱怨归抱怨，怯怕归怯怕，多数人最终还是会选择买票回家，成为春运大军中的一员。一方面，这是出于对故乡的爱。无论故乡如何变迁，它终究是我们的根，是出发地，也是港湾。有人写道：“真正心碎的经历，是你怀着思乡心切的情感回到故乡，却感觉到格格不入时，不是家乡变了，而是你自己变了。”或许不是故乡变了，故乡也许始终如此，只是当我们翅膀硬了之后，才发现故乡变“小”了。

另一方面，是对故乡的深切体谅。我们不该将故乡的种种缺点归咎于故乡本身，这些缺点并非天生，也非主动选择，它们是历史的产物。在中国城乡二元化的格局下，大量优势资源向城市尤其是大城市倾斜，广袤的乡村得到的太少，甚至还要源源不断地向城市输送资源和劳动力。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社会的剧烈变化超过了历史上任何一个时期，就像一辆座位有限的高速列车。我们比故乡、比乡人更为幸运，抢到了座位，占用了资源，接受了教育，最终跟着时代的列车走出了大山、走出了贫瘠，成为了一名“文明人”，而故乡和乡人们仍被遗留在原来的地方。当我们“衣锦还乡”，面对故乡和乡人，岂能只是老调重弹地哀叹“故乡在沦陷”，岂能站在道德高地上“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因此，纵然近乡情再怯，还是要回去。置身于故乡的此时此刻，感受到它的不足，才能改善这些不足。调校过度倾向大城市的发展天平，缩小乡村与城市之间的鸿沟，让社会更加公平正义，让现代化理念浸润更多人心，让故乡也拥有华丽转身的可能性。

（本文为南周知道旧文修改重推）

从易

责编 梁欣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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